文化新观察丨AI时代,为何我们仍需“脚沾泥土”的报告文学?
TL;DR
在AI时代,报告文学因需作者深入实地、坚守真实而不可替代。它强调行走一线、融合真实与文学性,以记录时代脉搏。
Tags
当人工智能几分钟就能生成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有一种文体却因其“不可被替代”的特质而愈发珍贵——它要求作者必须用双脚丈量土地,以良心叩问现实,将真实淬炼成文学。这就是报告文学,在真实性与文学性的张力中寻找平衡的艺术。
一场旨在凝聚业界共识的全国报告文学创作会议,日前在京举行。此次会议是新时代以来第一次以中国作协名义召开的全国性报告文学创作的专门会议。
如何坚守真实底线,如何开拓创作新局,不仅关乎报告文学的发展,更关乎如何记录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真实为基,文学为翼
“以纪实文学为代表的纪实传统,是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的根脉所在。”从文化自信的角度,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李春雷追溯了中国报告文学的源头。
“真实是报告文学的生命底线,而文学是让真实震撼人心的翅膀。”中国作协报告文学委员会主任何建明道出了这一文学体裁的立身之本。
他将报告与文学比作“肉与皮”的关系,彼此无法分割:如果没有报告的实质内容,文学就失去了根基;没有文学的表达方式,报告就丧失了感染力。
10月11日至12日,全国报告文学创作会议在京举行。(中国作协供图)
比史料更活,比理论更暖,是报告文学独树一帜的宣言。“这就要求我们的语言有时代穿透力,能将宏大主题叙事与个体生命体验相结合。”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徐剑认为,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体现在对细节的极致追求,细节共同营造出历史的身临其境感。
“一旦给自己的作品贴上‘报告文学’或‘非虚构’的标签,就同读者签订了一份契约,‘我的作品是真实的’。”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陈启文对报告文学的真实性深有感悟,他认为这种真实远非简单的客观记录,更必须有作者真诚的精神参与,从而去揭示本质。
福建省作协副主席钟兆云则用生动的比喻深化了这一认知:“我们以笔为镜,记录真相,映照时代。但仅此不够,还需如啄木鸟般,深入生活之树,诊断善恶并存的复杂肌理。”这种双重使命的自觉,构成了报告文学作家的时代责任。
行走一线,深耕创作
对原则的坚守,最终要落在创作实践的每一个环节。如何将宏大的时代叙事转化为动人的个体生命体验?“行走”,成为多位作家和文学评论家口中的高频词。
“报告文学是‘行走的文学’,我们的书斋不在室内,而在广袤的田野、火热的工地、偏远的边陲。”徐剑分享了他的“三不写”原则:走不到的地方不写,看不到的真相不写,听不到的故事不写。
“火热的现场氛围与乡村文化的全新表达,为我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与无限可能。作家需要放下架子、沉下身子,真正走进那些欢呼的人群、灵动的村寨,才能写出既有时代高度又有生活温度的作品。”贵州省报告文学作家姚瑶对“行走”的价值有着切身体会。
4月,2025年全国“村BA”在贵州台江启动。新华社记者 陶亮 摄
从已经出版的《“村BA”:观察中国式现代化的一个窗口——台盘村乡村振兴故事》,到正在创作的《“村T”传奇》,姚瑶表示自己的“村字号”系列作品,正是源于深入基层、扎根人民,才得以触摸到乡村振兴中最鲜活的脉搏。
“有些人躲在书斋里进行脱离实际的想象;有些人认为只要行走就可以了,忽略了阅读。”湖南毛泽东文学院副院长纪红建认为,行走和思考缺一不可,报告文学作家应该既行走在书本中,更行走在现实生活和历史图景中,始终秉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创作理念。
直面挑战,履行使命
多位文学评论家指出,曾经以“文学轻骑兵”著称的报告文学,在信息爆炸的今天,正面临着多重困境。
首先,文学性的缺失是核心痛点。徐剑认为,报告文学的文学性核心是“人学”,如果缺乏对人性深度的开掘,作品便会失去灵魂。“长期以来,报告文学最受诟病的是‘有报告无文学’。文学性缺失不仅体现在技巧层面,更表现在作品缺乏打动人心的力量。”
其次,创作生态的浮躁加剧了这一问题。有观察指出,部分作家没有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作品陷入“记流水账、假大空”或“无病呻吟”的窠臼,备受读者诟病。
在此基础上,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任林举从更宏观的角度补充道,巨大的社会需求与庞大的写作者群体,也导致了作品良莠不齐,进一步损害了报告文学的整体形象。
图为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区徐迟文学馆一角。作家徐迟曾发表报告文学作品《哥德巴赫猜想》。新华社记者 谭进 摄
事实上,报告文学深层的挑战,并非来自外部的信息过载乃至AI冲击,而在于其内部:如何在时代洪流中重新站稳脚跟、校准方位?回望《包身工》《哥德巴赫猜想》等经典,它们的永恒生命力,无不源于对时代核心命题的深切回应。这启示我们,报告文学的力量,正来自它对真实世界的介入与建设性思考。
如何让报告文学重焕新生?关键在于重返“脚沾泥土”的现场,并实现思想深度与文学表达的统一。正如中国作协主席张宏森所指出的,报告文学的血脉里流淌着社会主义文艺的基因,承担着重大责任与使命。
“作家要重视抓题材,但更要有把好的题材创造转化为好的文学作品的能力。”张宏森表示,报告文学的审美特质,就是来源于足够饱满的事实、以及基于事实的对生活的发现与洞察。
因此,无论是乡村振兴的一线,还是科技攻坚的现场,报告文学作家唯有通过扎实的田野调查与真诚的情感投入,捕捉数据之外的温度与逻辑背后的真实,才能创作出“为民族国家留信史”的作品。
归根结底,报告文学的魅力在于它的“不可替代”。作为中国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报告文学的每一次深耕与突破,终将以其对真实最执着的守望、对人性最深刻的体察,为时代立传、为人民放歌,筑牢我们文化自信的基石。(记者余俊杰)